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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评《决战同温层》

 

                                          萧星寒

 

 

认识郑军已经10年了。在这10年里,不管科幻处于高潮还是低谷,郑军都一如既往地沉迷于科幻的阅读与创作中。作为同好,我一直分享着他的成就。这不,由重庆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决战同温层》刚一离开印刷厂就快递了一本给我。

同科幻的定义一直处于变动之中一样,对于科幻的评价也一直缺少标准。如何评价科幻?从哪些角度评价科幻?对别的文学的评价方式是否适合科幻?什么样的科幻叫好什么样的叫差?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江晓原曾经就这个问题提出过一个说法:科幻有三个层次,科学、文学与哲学。这次我就借用这种说法,来简单评价一下《决战同温层》。

先说科学。

科幻是科学幻想的缩写。科学是其立足的根本,是其有别于其他幻想类作品的特质。这里,科学不光是科学知识,还包括科学的方法、态度与精神。当然,对于科幻而言,极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基于现实科学提出的构思。

郑军曾说过:“我不会去写科幻中的老三样”。所谓老三样是指外星人、机器人和时间旅行。郑军想写的,是别人没有写过的,或者很少有人写过的题材。《决战同温层》很好地体现了郑军的创作思想。

《决战同温层》中的核心科学构思就是“同温层堡垒”,一座漂浮在3万米高空的“天空之城”。天空之城的设想最早出现在《格列佛游记》,后世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天空之城》将其呈现到大银幕上,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郑军笔下“天空之城”叫“晨星一号”——熟悉科幻的人才会知道这名字出自科幻前辈童恩正的《珊瑚岛上的死光》——与上述作品完全不同,他笔下的“天空之城”没有使用反重力之类炫目然而超越时代的技术,而是老老实实地用数十个大型飞艇铰接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县城一般大的空中浮岛。

也许有人觉得飞艇什么的完全是被时代淘汰的产品。然而,这种想法显然是错误的。没有被淘汰的技术,只有放错了地方的产品。在《决战同温层》中,当你跟着主人公一步步用用飞艇这种低技术建造完成高难度的“天空之城”,你经历的震撼不亚于在自家院子里纯手工制造出原子弹。

再说文学。

科幻小说的后缀毕竟是小说。有好的科幻构思还得有与之匹配的好故事好文字以及好人物。人物一直是科幻小说的短板,读者往往容易记住科幻里的奇思妙想,而对人物漠不关心。有时候作者也是如此,他们笔下的科学家要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要么是疯疯癫癫随时准备毁灭或者征服世界的狂人。在中国,还有一点特殊,那就是不管我们怎么从历史上去挖掘点点滴滴,科幻都是纯粹的舶来品。经过无数外国科幻作品泥沙俱下的洗礼,中国人写起科幻来,如果主人公不叫安德或者莎拉,如果故事不是发生在纽约或者火星,那就不像科幻。即便作品里边出现了中国人的名字,那也会是说着外国人的话做着外国人的事儿,别扭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郑军笔下的人物和故事不是这样的。《决战同温层》的第一主角王树明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的人生阅历,他的成长过程,他的思想作风,无一不是烙上了深深的中国印。你不会觉得他是个陌生人,读着读着你会觉得他就在你身边,具体是谁呢,你想不出来,因为王树明是一代人的象征,是郑军他们那一代人的缩影。他们在改革开放初期求学,后来在体制内挣扎,然后下海到民营企业中大展身手,但不管是到哪里,他们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

郑军是心理系毕业的高材生,出过好几本心理学专著,写起小说来,对于人物的心理和情感变化把握得尤其准确。《决战同温层》中王树明在面对自己专业的游刃有余与面对公众质疑时的失控无助两厢对比,很好地体现了郑军的这一写作特点。

同时,写民营高科技企业参与国家的科技建设,也是郑军作品的一个特点。正面描写民营企业,即使在所谓主旋律里也不多见,在科幻里更是少之又少。或许是和郑军的人生经历有关,他在一系列作品中,都把民营高科技企业作为主角来写,写他们的辉煌,也写他们的无奈和缺失。《决战同温层》中的风云公司就是其中的典型。该公司以精确、专业而有针对性的气象预报服务起家,经历过世界前三的巅峰时刻,也经历过危机公关的失败,经历过与“晨星一号”齐名的荣耀,也经历过股票瞬间跌到谷底的惨痛。

最后说说哲学。

哲学是个非常宽泛的概念,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每一种人生经历都可以上升到哲学的高度。郑军笔下的哲学显得具体而细微。在《决战同温层》中,他只对一件事情发表言论,那便是如何看待科学。

看待科学的观点通常有两种:一种技术万能论,这一派乐观地认为随着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人类所遭遇到的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因此我们要全力提倡科学;另一种是科学罪恶论,这一派悲观地认为科学是一切罪恶的源泉,我们所遇到的一切问题都是科学造成的,因此我们要打倒科学。这两种观点的历史都很深远,就科幻而言,可以追溯到两大科幻鼻祖凡尔纳和威尔斯的身上。凡尔纳是乐观的技术万能论者,威尔斯则支持悲观的科学罪恶论,奇怪的是,到了晚年,两人对于科学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凡尔纳变得悲观,而威尔斯倒乐观起来。

在《决战同温层》中,“科学先知”是技术万能论的代表。他们深信,除他们之外的别人无法理解科学,而世界由庸人统治,发展极其缓慢。他们认为,必须组建世界科学政府,由科学家当统治者,将全球资源掌控在手里,全力以赴地建设地球级的大工程。因此,他们开设网站,吸纳同行,进行恐怖活动,妄图逼迫世界各国屈服,同意他们的治理地球的理念。然而,他们是一群生活在幻想里的人,一旦离开自己的专业领域,就像孩子一样无助。

“卢德之王”是科学罪恶论的代表,发起了一次又一次针对高科技的恐怖袭击。工业革命刚开始时,在英国,因为自动纺纱机的出现而失业的纺纱工人发起了大规模的砸毁纺纱机的运动,他们认为是纺纱机使他们失业的,这便是所谓的“卢德运动”。后来大规模的砸毁机器的运动很少出现,因为普通人已经接受了技术进步带来的一切。然而,卢德运动并没有消失,它改头换面,以各种名义出现在了各种学术著作和文学作品里边。于是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景象:我们一边享受着现代科技的种种便利,一边唾沫四溅地声讨现代科技的罪恶,并且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在读小说的时候,我一直期待着这两派在“晨星一号”上的决战。然而,在小说最后,郑军告诉读者,所谓“卢德之王”根本不存在,就是“科学先知”为制造全球性恐慌而冒名实施的种种恐怖袭击。两派合二为一。这说明什么呢?我久久思索,终于明白:不管是技术万能论,还是科学罪恶论,走到极端的时候,都只会是一个样子,那就是想把自己的观点撬开别人的脑壳灌输进去,丝毫不管别人是什么感受,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哪怕死伤千万人也在所不惜。

《决战同温层》的最后,在”晨星一号”坠毁于恐怖袭击之后,“晨星二号”“晨星三号”相继升空,体现出作者一贯的科技乐观主义精神。现实中的我则陷入深思:科学是什么?技术是什么?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科学技术的利与弊?

优秀的小说并不提供问题的答案,真正的优秀小说能让读者在酣畅淋漓的阅读之后还能够久久沉浸其中,进行种种思考。这两点,《决战同温层》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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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军

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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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族,天津市人。1969年2月15日出生于上海市卢湾区。1990年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教育系学校教育本科,攻读心理学和教育学。1997年10月开始发表作品。迄今累积在大陆、港、台等地出版长篇小说八部、评论著作一部、心理健康读物四部。中短篇小说二十余篇、评论文章三百余篇,各类科普文章二百余篇,总计四百余万字。并参与一些电视节目的制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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