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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染上网瘾,怎么办呢?难道只能求助于“砖家叫兽”?”

这是一位青年朋友愤懑的言语,它很有代表性。虽然现在不少“专家教授”声称自己掌握着克制网瘾的秘诀,但公众对此越来越怀疑。

是啊,如果他们确实“治”好过网瘾,乍没见那些治愈者出来现身说法呢?如果这些被治愈者不好意思揭自己的疮疤,那有没有中立机构对这些秘术进行鉴定呢?要知道,那可是“疗法”啊。没个权威机构认证,自己说自己有效怎么行?

但除了挂在墙上、或者挂在嘴边的“专家教授”职称外,这些人也没拿出任何这样的证明文件出来。

不过要说他们都是骗子,那也冤枉了他们。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土专家”,并且真诚地热心于这项事业。但是要知道,改变人的行为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事。封建时代一个狱卒,现代社会一个传销商都能做到这一点。问题只是这种改变有益还是有害?是当时有效还是永远巩固?是对一两个人有效,还是对百分之几十的网瘾问题都有效?这些是土专家讲不清楚,或者不愿意讲的。

土专家讲不清,心理学家行不行?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心理学家同样不行。实际上,大家在媒体上看到的宣传戒瘾问题的专家,几乎没有谁来自高校心理专业,或者心理学研究所,九成多都是土专家。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在中国出现还不足十年的问题,尚未进入心理学基础研究的视线。心理学中还没有专门针对它进行的研究,更何况结论。

有问题,没答案,至少是没有正式的、经过学术检验的答案,这就是网瘾问题的现状。所以,下面我能给大家介绍的,也只有一些参考意见。我知道,不少人希望象到超市买东西一样,买一个迅速而成熟的戒瘾方式,问题是世上根本没有这东西。

(二)

先来说说网瘾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

首先,网瘾不是“中国特色的问题”,哪国都有。它和它的前身“电子游戏瘾”没有本质区别。早在八十年代,美国作家斯特灵就提出“电子海洛因”的概念。那时阿帕网还没有民用化,斯特灵指的是当时还很简陋的电子游戏。他认为将来人们会大量玩电子游戏成瘾。今天,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报导说,美国青年夫妻玩游戏,不喂养婴儿,导致孩子营养不良。这种事情已不鲜见,他们就是长大的成瘾少年。

其次,网瘾不是新问题,它只是行为成瘾问题在今天的表现。人类成瘾有两种原因,一是药物成瘾,如酒、烟、麻醉品、某些医疗药物等。二是行为成瘾。任何行为如果长期刺激多巴胺分泌,使人产生快感,它就会成瘾。赌博是历史最久的成瘾行为。在今天,一个20岁上下的孩子可能沉迷于网络,而他的父母正沉迷于麻将桌。两者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只不过网瘾作为新现象,更有新闻价值,被媒体特别强调而已。

三四十年代,上海、天津这样的城市里,一些中产阶级家庭妇女沉迷于电影。她们早上出门,在电影院一泡就是一天,同一部片子要看许多遍。“煲电话粥”也是一种成瘾方式。美国在二三十年代,中国在八九十年代都有许多人“电话成瘾”。马季当年有个相声代表作《打电话》,就是取自电话成瘾的素材,只不过当时没这个称呼。

笔者小的时候,“世界杯”转播已经进入中国。当时报纸上就介绍,欧洲国家在每届世界杯决赛期间要损失多少产值,因为人们无心工作,天天看球。一般年份里,男人周末看球,女人成为“足球寡妇”,这在当时的欧洲是个严重问题。足球瘾和今天的网瘾同样没有本质区别。

再次,网瘾不是“小孩子”的问题。十年前,中国网络上基本都是青年和青少年,网瘾自然多体现在这个年龄段。现在网民的年龄结构已经和社会平均年龄结构差不多了。四五十岁的人里不少人有网瘾。

这里涉及到心理问题的显示机制。心理问题往往是求助后才显示,十几岁的孩子有网瘾,他们的父母很着急,向心理专家求助,于是这些问题显示出来了。成年人自己有网瘾,不求助,问题就不显示。其实不显示不等于没有。目前媒体集中介绍有关“偷菜”游戏导致的网瘾,就是第一个以成年人为主的网瘾问题。

退一步说,一个十年前上网成瘾的20岁青年,现在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他很有可能仍然沉迷其中,只不过不作为心理问题而显现。现在已经有不少三十来岁的成年人,因为一方有网瘾而导致离婚。

(三)

产生网瘾的原因是什么呢?从个体角度来分析,最为接近的心理学知识就是注意转移能力缺乏。注意转移,就是把注意从一件事情上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去。并非上网就是网瘾,想下网却下不来才叫网瘾。所以它是注意转移能力不足的体现。

在大脑皮层里有个小区域,叫框额皮层,大体在眼框上方直到额叶这片位置上(眼框是内凹的)。它的功能主要是抑制各种冲动,对自己说“不”。生理心理学家解剖过反社会人格死者的大脑,发现他们的框额皮层比正常人少四分之一。反社会人格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不自我克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脑和肌肉一样,经常用哪个部位,哪个部位就增长,以后它就能释放更大的“力量”。也就是说,一个人越是经常克制自己,他就越能克制自己。越是放纵自己,将来想克制的时候就克制不了。这个道理说了等于没说,但它就是这么简单。行为成瘾根本没有什么神秘的机制,眼下不少文章将成瘾问题神秘化,只不过是为了渲染它的严重性。

(四)

不去找“砖家叫兽”,网瘾问题又如何解决呢?有的文章称,只要树立理想,加强意志力培养,就能戒除网瘾。这都是同义反复的说法。一个人如果已经有了远大理想,有了坚强的意志力,他很难产生网瘾。网瘾是闲出来的问题。

而如果一个人缺乏上述心理品质,他也很难单单为了戒个什么瘾去培养它们。看看那些成功人士的生平吧,他们当年发奋图强,仅仅是为了戒个什么瘾吗?这种提法颠倒了生活问题的主次轻重。

严格来讲,不管戒什么瘾,都很难靠个人努力完成。只求助专家不现实,那么只有同病相怜者组织起来,互相监督,形成一个戒瘾的小社会圈子才能起作用。不光网瘾,几乎所有成瘾行为最初都是从别人那学来的,是受了别人“教唆”的。既然成瘾行为源于一个社会圈子,那么只有用另外的社会圈子才能对抗它。

而专家的作用在于组织和指导此类民间团体。在美国,最早的戒瘾组织是戒酒协会。酒精成瘾的人组织起来,在专家指导下互相督促。后来还成立有形形色色的戒瘾协会,都采用专家牵头,自愿组织的方式。笔者以为,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戒瘾模式。 

这里有一个原则——如果你觉得你已经控制不了自己(无论是在哪方面),你要交出一部分自由,请别人来监督自己,否则你的问题无解。

组建这样的互相组织很难吗?当然难,现在中国几乎没有谁来做这件事,更不要说做好它,或者从你周围发现这样的组织。但话说回来,现实中又有手到擒来的戒瘾方式吗?它们只存在于某些机构的自吹自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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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军

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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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族,天津市人。1969年2月15日出生于上海市卢湾区。1990年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教育系学校教育本科,攻读心理学和教育学。1997年10月开始发表作品。迄今累积在大陆、港、台等地出版长篇小说八部、评论著作一部、心理健康读物四部。中短篇小说二十余篇、评论文章三百余篇,各类科普文章二百余篇,总计四百余万字。并参与一些电视节目的制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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